你就这样几小时地听雨声



《小偷家族》里一家人坐着听烟花的场景,我也经历过。

那是去年的事了,大阪的天神祭花火大会,我和姐姐匆匆从东京赶到大阪。下午跟着队伍看了一会儿祭祀活动,后在天神桥桥边坐着等烟火。天神桥桥边坐满了人,很多人拿起报纸垫在屁股下,坐在我们旁边的夫妻还带了啤酒,望着花火即将盛开的方向一边喝酒一边聊天。天神桥人来人往,少年少女穿着浴衣蹦蹦跳跳,少年清秀少女娇俏,好看极了。我坐在旁边看着感叹“花火大会真好啊”,触目所及都是期待感,大家都在等待花火的绽放,这样集体的、可感受到的期待感对我来说很新鲜。

大约是八点,第一束花火打响,天神桥一阵哗然。原来前方建筑物太高,恰好挡住这里的视线。反应过来的人们赶紧往放花火的最佳观点走,还有一些人哈哈大笑后选择坐在桥边听花火,坐我们旁边的夫妻便是如此。我们不情不愿地离开天神桥,汇入移动的人群往最佳观点走。人太多了,我和姐姐被挤散恰如动画常出现的场景,人与人之间的近距离使我冒出薄汗,本来该不悦的,但当把目光放在别处,心情又改变了。人潮经过集会,看见动漫里常常出现的游戏摊子和小食,黄灯绿树,熙熙攘攘;耳边是一束又一束的花火盛放声,旁边的日本人一边跟着盛放声哗然一边赞道“卡哇伊”,仿佛花火就在眼前。灯光照映在他们兴奋的脸庞,我的心倏忽明亮起来。

看电影那天是立秋,准备回家时天空下起暴雨,被困在购物中心里兜兜转转。因为心里没有想法,逛的衣服都觉得不好看,对网红饮品提不起兴趣,什么都不想买,只想窝在电影院里再看一遍安藤樱抱着小女孩烧衣服的片段。坐在我们前面的姑娘穿着睡裙来看这部电影,很自在地把双腿蜷缩进睡裙里。

关于夏天,我总有一波又一波的遐想,什么海边、花火、浴衣和长泽雅美,这些都是我对完美夏日的想象,而我的夏天好像永远都不完美。我可以写100篇关于夏日的文章,炎热、沉闷、停不下来的台风和暴雨;蝉鸣、冰淇淋、被晒得发热的窗户;海边、友谊和睡到黄昏时的午觉。生长在热带沿海城市,拥有的夏天长度总是多得多,关于夏天的轶事应当更多才是,但事实并非如此。我的夏天是有缺憾的,是什么呢?

这一届的甲子园令人心潮澎湃,先别说决赛“杂草军团vs.强豪”这样的配置,仅仅是“第100个夏天”、“平成最后的夏日”就让我这等夏日爱好者激动一阵了。夏天是自带滤镜的,蓄势待发的奋力一击。我们在炎热中完成一件又一件小事,我们经历过夏日暴风雨之前的沉闷,我们闻到了雨后绿植的味道,混杂着腥气,是不久前的生猛爆炸留下的余烟。四季之中大概只有夏天才有这样,从高潮流向低潮,又从低潮升至高潮,海浪属于夏天,海浪也是夏天,起起伏伏之间蕴藏着力量,绵延不断地生野。真想活成夏天呀,一次也好。

如此,怪不得我厌恶多数营销号上对这两支队伍的长评,强豪的青春也是青春,也是一次次奋力投掷、一次次奔跑换来的胜利啊;秋田金足农业的确不容易,但何以称他们为猪倌?这样自我感动式的呐喊怎么得到那么多人的拥护,真想不明白,细读下去全是不敬。

相比之下张佳玮的《我多希望中国队能像日本这样输一场啊!》写得真是好。比利时vs.日本的比赛刷新了我对足球尤其是亚洲足球的认知,尤其是下半场,虚无缥缈的体育精神就这样在眼前实体播放,尊敬、坚韧、拼搏、技术,所有都是真的,唯有结束哨声是梦里发生的,比赛还没有结束。这届世界杯看了不少,唯有这场比赛令我发怔,光芒四射的少年老去又再来不少,但一个集体的离开又回来罕见。漫画里画的,是真的。

曾总为“无意义的时间”而慌张、焦虑,难以心安理得地接受“浪费时间”,在这个夏天学会的竟然是接受“浪费”。二十多出头的年轻人是不是都难以容许自己成为平庸的人?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为幻想的光芒作准备?浪费时间可耻吗?每一滴雨会为自己的坠下而哀伤吗?我可以挥霍青春吗?不挥霍,我就能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吗?我不知道答案,或许这样的问题注定指向千万个方向,只是自己的方向,要由自己来把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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